兒時的寒暑假幾乎都是在上海爺爺家度過的,記憶中的爺爺總是坐在靠窗書桌后的大圈椅里,不是在奮筆疾書,就是在側耳聆聽,沉浸在他的橋梁世界里。他在聆聽大人們給他誦讀各種資料時,總是微閉雙目,如同睡著了一般,偶爾也會忽然睜開眼睛糾正誦讀者的錯誤,這讓那時的我感到爺爺是那么的嚴厲,不敢親近。
那是一個炎炎夏日的午后,知了叫個不停,剛上小學一年級的我就想出去玩,爺爺不給出去,急得在家里亂轉,爺爺叫住我,讓我做道趣味題。題目至今我記憶猶新:一個十兩的油瓶裝滿油,另有兩個分別是七兩和三兩的空油瓶,都沒有刻度,不用任何工具將油分成五兩的兩份。爺爺說,做出來有冰激凌吃,做不出來就沒西瓜吃。在大棒加面包面前,我只有老老實實的坐在一邊苦想,很快一下午就過去了,我始終不得其解。于是爺爺把我叫到書桌前,在他耐心指導下我如愿以償?shù)牡玫搅吮ち?。隔天下?爺爺又給我出了道趣味題做……就這樣一個暑假下來,在爺爺?shù)闹笇?我竟然做了幾十道趣味題,漸漸的我已能獨立完成并喜歡它。后來才知道這就是奧數(shù)題,它培養(yǎng)了我對數(shù)學的興趣,開拓了我的思維。這一興趣的培養(yǎng),讓我在學生時代數(shù)學成績始終名列前茅,最終選擇了理工科。
八十年代末,上海開始籌建跨黃浦江的大橋,爺爺帶領一些年輕的教師和學生在家做方案設計,并做了模型。硬紙板做的塔身,細麻繩做的拉索,火柴盒做的小汽車,重來沒見過這么大這么精致手工的我,整天圍著模型轉,爺爺定了規(guī)矩:只許看,不許碰。大人們看我那么好奇,閑暇時也會給我講講有關橋的知識,模型做完時,爺爺問我喜歡哪一座時,我也能之乎者也的謅上兩句。看我這么喜歡橋梁模型,回南京不久爺爺就寄來了照片,至今我還留存著,想來,橋梁的種子就這樣種在了我心中。
大學學的是土木工程管理,大一的暑假和表妹胡方晴去看爺爺,恰逢周世恩伯伯。當時爺爺已經雙目幾近失明,不方便出行,于是他出資讓世恩伯伯帶我們去看看上海新地標:南浦大橋、楊浦大橋和東方明珠電視塔。隔日,爺爺把我叫到書桌前,詳細詢問了我參觀兩座橋的細節(jié),問得我是啞口無言,于是他詳細的給我介紹了斜拉橋知識,并引伸到懸索橋和拱橋,最后以他在越南帶領日本工兵戰(zhàn)俘營修復損毀橋梁故事結尾。這是我們祖孫之間最長的一次談話,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堂專業(yè)課,他引領著我走入了現(xiàn)代橋梁的世界,這次談話對我大學分科選擇和工作方向選擇產生了巨大的影響。
回憶和爺爺在一起的片段,發(fā)現(xiàn)重未有過的清晰脈絡,表面上看他對我是嚴厲的,但他也是循循善誘的,正是他的潛移默化和引導讓我走進橋梁行業(yè),我將以我的勤奮努力來緬懷爺爺?shù)脑谔熘`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