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55公里路，從高鐵到盤山路，從日出到日落把8年未曾回家過年的遺憾全補上
2016-01-29
原標題：1155公里路，從高鐵到盤山路，從日出到日落把8年未曾回家過年的遺憾全補上
8年沒有回家過年的盲人推拿師張德嵩，希望回家陪患癌癥的母親吃頓年夜飯，這個“春節(jié)心愿”錢江晚報和支付寶紅包收下了，1月27日錢江晚報記者一起陪著他穿越春運的“火線”，回到了位于湖南溆浦的家鄉(xiāng)。
早上7:38，我們從杭州火車東站出發(fā)，下午1:38，車子到達溆浦高鐵站，下車時，前往張德嵩的家鄉(xiāng)沿溪鄉(xiāng)爛泥灣村的班車已經(jīng)停了，出租車、甚至是網(wǎng)絡(luò)叫車都沒有，于是我們坐了當?shù)氐囊惠v“私車”，沿著盤山公路開了大約兩個小時，才回到了張德嵩的家。
從天剛剛亮，一直到天快黑，這趟旅程的開端其實從一周前張德嵩收拾行李就開始了，一直到張德嵩媽媽看似平淡的一句“回來了，快烤烤火吧”，順利結(jié)束。
回家過年，對于每個游子而言，都是幸福的歸屬，對于等待的家人而言，是團團圓圓，一定要讓你吃頓好的。
出發(fā)前，張德嵩幾乎一夜沒睡
他的行李收拾了足足一個星期
湖南溆浦縣，聽起來是個很陌生的名字，但如果你知道這個縣歸屬于懷化市，是不是也會秒懂，從杭州到懷化的春運之路，真的從買票開始就是困難重重。
由于臨近春節(jié)，從杭州發(fā)往湖南溆浦的高鐵車票已是一票難求，從1月15日我們收到許愿人的心愿開始，就一直在刷車票，試圖能撿漏到兩張“退票”，但一直都只有高鐵商務(wù)座還有少量席位。
最終，我們決定購買1月27日從杭州開往溆浦的G1421次高鐵列車商務(wù)坐席，奢侈就奢侈了吧。
張德嵩說，前一天晚上，等到他睡下，也差不多快凌晨1點了，“躺下以后，我翻來覆去的，根本睡不著，一個么想想要回家了，很高興，另一個是怕自己睡過頭，萬一錯過高鐵就完蛋了?！?br />
為了防止自己因為睡過頭而遲到，張德嵩做足了功課。不但鬧了好幾個鬧鐘，還專門叮囑同事叫他起床，他的老客也看出了這份“焦慮”，專門向他要了手機號碼，說第二天早上4點多就叫他起床?！翱赡懿恍⌒陌吹搅?，我的手機被設(shè)置成了飛行模式，結(jié)果顧客怎么都打不進來，連著給我發(fā)微信，還好我醒了，不然人家都要來拍我的門了?！睆埖箩孕α似饋?，“杭州真是熱心人多。”
雖然回家的心情那么急，但是他的行李卻和一般大包小包的返鄉(xiāng)人不同，只有三樣，背上背著一個雙肩背包，手上提著一個大袋子，還有一個隨身的小包，他說，就這些行李，都是精選了又精選的，“自從確定可以回家過年了，好幾天前，我就已經(jīng)開始收拾了，怕行李太多不好拿，又怕東西帶得不夠多?！痹趺凑硇欣?，是他整個星期以來最“煩惱”的一件事，“反反復復，每天都要放進去一些東西，再拿出來一些東西?！?br />
這是張德嵩第一次坐高鐵，以前回家都是普通列車，每次都要20個小時左右，所以當我告訴他只要6個小時就可以到達溆浦高鐵站的時候，他有點難以置信。
張德嵩悄悄告訴我，以前坐的車子人都特別擠，因為眼睛不方便，動都不敢動，不知道哪里可以落腳，也不知道周圍到底有什么，坐在車上心情就會很焦慮，“我一直想著，要找機會坐高鐵去感受一下，不過，想著買個一兩站體驗體驗就好了，這次坐這么長距離，真是過足了癮?！?br />
張德嵩和報紙一直很有緣
推拿的技能也是報紙帶給他的
張德嵩說，他的人生好像和報紙還挺有緣分的。好多年前，他還在家鄉(xiāng)不知道做什么工作的時候，偶然在路上撿到了一張當?shù)氐娜請螅艿芨嬖V他上面有一則殘聯(lián)發(fā)布的關(guān)于殘疾人就業(yè)的消息，于是他就跑去殘聯(lián)咨詢，像他這樣的殘疾人有什么工作可以做。
“當時，殘聯(lián)就跟我建議可以學學盲人推拿，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盲人推拿，他們跟我打比方，說是像醫(yī)生治病一樣的手藝。”張德嵩說，后來，他交了1500元的食宿費用，去當?shù)匾凰と送颇玫膶W校學了三個月，“后來，我就到懷化、長沙、永康等地的盲人推拿店工作了，再后來就輾轉(zhuǎn)到了杭州。”
“以為一輩子只能窩在山溝溝里，現(xiàn)在去過西湖，還去過錢塘江。”張德嵩覺得挺知足的，“一張報紙讓我后來走出了大山，現(xiàn)在你們大過年的還把我送回家，你說世上的好事情怎么都讓我給碰到了呢？”
這時，他的手機響了起來，但是他沒有接聽，悄悄地摁掉了。后來，我才知道，他是因為出了浙江，手機要收取漫游費，舍不得接聽。
記者悄悄用自己的手機把電話撥了出去，放到他耳朵邊，電話接通了，原來是他弟弟打來的，來問他路上的情況。
他跟弟弟說一切都挺好，之后還不忘向弟弟小小地炫耀了一把，“你知道嗎？我這次坐的可是商務(wù)座哦，最高級的那種，你去網(wǎng)上查查看，像我這樣被記者送回家過年的，我是不是全國第一個呀？”
德嵩跟我說，他平常攢錢靠的就是節(jié)省，因為吃住都是店里包掉的，一年到頭很少買什么，有時候年末算算賬，一年的花銷不到1000元。
車入湖南，他特別想媽媽
家鄉(xiāng)的年味也是他想念許久的
高鐵駛?cè)牒暇硟?nèi)后，張德嵩說：“不知道為什么，一到家鄉(xiāng)境內(nèi)就有一種親切感，突然覺得很踏實，突然就很想很想媽媽?！?br />
他說，媽媽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農(nóng)村婦女，還是個山窩窩里的農(nóng)村婦女，沒有讀過什么書，但是她很好客，雖然家里經(jīng)濟不寬裕，但是只要一有客人來，媽媽就會把家里所有好吃的東西都拿出來，招待他們，媽媽還燒得一手好菜，生病之前，家里的菜都是媽媽一手包辦的。他有點擔憂，這次回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吃到媽媽親手燒的菜。
“媽媽說，只要見到我就高興，是真的吃團圓飯了，其實我回家什么忙也幫不上，還要家人照看我，但是媽媽生病了，我想，能多陪陪她總是好的?！睆埖箩哉f。
張德嵩回想，今年他們家的年夜飯，將是8年多來真正意義上的一頓團圓飯，“爸爸媽媽加上弟弟一家三口再加上我和女兒，全家7個人全部到齊了”。
村子里的年味，也是他想念了很久的味道，“過去每到除夕，家里面都要殺年豬，打年糕，還要煮上一大鍋肉，這是當?shù)氐囊环N風俗，也是全家人在一起過年的樂趣，而且家里親戚朋友多，串門有時候串到正月十五都串不完?！?br />
“在外面打工時，我不太喜歡過年，冷鍋冷灶的一個人。今年的除夕夜，可能是這么多年來我最期盼的一次吧?！睆埖箩哉f。
女兒冬冬說
這是爸爸第一次和我過生日
從溆浦高鐵站下車后，一路顛簸地繞著山路坐了大約兩個小時的車，才來到張德嵩的家鄉(xiāng)——沿溪鄉(xiāng)爛泥灣村。這是一個坐落于大山中的小村莊，樹木茂盛，溪水清澈。
傍晚時分，山里的氣溫下降得很快，整個村莊顯得有些清冷。德嵩一家人都住在弟弟蓋的小樓里，這是一幢木制的樓房，幾天前，張德嵩的媽媽就已經(jīng)把他的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，一大家子人早就等著他回家了。
見到媽媽后，德嵩輕輕地叫了一聲“媽”，媽媽笑著說，“回來了，快坐下烤烤火?！?br />
成人之間的情感表達很含蓄，倒是年幼女兒冬冬立即飛撲到爸爸身上，大聲喊：“爸爸，你回來了１
這次爸爸能夠回來，對于女兒冬冬來說，是最高興的，因為第二天就是她的生日了。冬冬是臘月生的，爸爸很多年都沒有回來過年了，所以她每年的生日爸爸也都是“缺席”的，她說，她一年里能和爸爸見面的時間最多也就幾天而已，從她記事開始，就沒有和爸爸一起吃過年夜飯，更別提一起過生日了。
冬冬說，其實她最大的生日愿望，就是希望爸爸每年可以回家多呆上幾天。
媽媽說:過年兒子不在
心里總是缺點東西
德嵩的媽媽今年60歲，因為知道兒子要回來了，一大早就起床了，還專門從衣柜里找出了一件相對體面的衣服，穿在身上迎接兒子，所以看上去氣色也好了不少。
自從去年10月份查出癌癥以來，媽媽的精神狀態(tài)一直不是特別好，到目前為止，已經(jīng)做了30多次放療、3次化療，雖然療程已經(jīng)結(jié)束，但是身體狀況并不是很好。
吃飯吃到一半，她突然一陣干嘔。她說，這種狀態(tài)已經(jīng)很長時間了，一直吃不下東西，一吃就反胃，然后就是頭暈。
弟弟張德南說，自從媽媽查出癌癥以后，因為擔心家里要花一大筆錢，所以總是說要放棄治療，不再用藥了?！八偸钦f，我大兒子是殘疾的，賺錢不容易?！?br />
媽媽承認，她之前給張德嵩打電話說，過年你想回來不回來都可以，其實是“違心”的，“我心里是特別想他回來的，實在是他眼睛不好，路上不放心，人多不安全。兒子好多年都沒有回來過年了，我都不知道這些年他一個人在外面是怎么過的，兒子不在心里總是缺點東西?！?br />
她回想起有一年，她年三十的時候給張德嵩打電話，當時家里已經(jīng)吃過年夜飯了，可是張德嵩說自己還沒有吃過年夜飯，只是在白天啃了一個面包，那個年三十的晚上，她幾乎在被窩里哭了一整夜。“我們家里種種莊稼，養(yǎng)點豬牛，總是吃得過去的，他一個人在外面，又特別節(jié)省，很節(jié)約，什么都不舍得買，我就希望他自己可以多買點好吃的。”媽媽說。
回家的第一頓晚餐
是媽媽特地準備的
家里客廳里有一張方桌，桌底下有一個燒炭火的小火爐，方桌的四周都用小棉被圍了起來，里面的炭火一燒起來，坐在方桌四周的人，都可以把腳伸到桌子底下，然后把小棉被蓋在腿上，這樣，腳上就暖洋洋的，這是當?shù)匾环N非常傳統(tǒng)的取暖方式。
張德嵩的媽媽說：“一家人非常感謝這次幫忙的許愿人毛女士，毛女士這幾年來一直在給他們家寄錢，還給冬冬買過書，買過衣服，就在今年，她知道我患病后，還給德嵩打了5000元錢，我們?nèi)叶疾恢缿?yīng)該怎么來感謝毛女士。”
毛阿姨是張德嵩的顧客，今年60多歲，張德嵩聽人描述過毛阿姨的樣子：個子不高，人非常樸實，找德嵩推拿的次數(shù)并不多，但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的人。
德嵩到家的那個晚上，毛女士還發(fā)來了一條短信，寫著：我剛看到錢報的報道和你的一張照片，有記者陪同回家你真是太幸福了。祝你一路平安，全家開開心心過大年。
聊天的間隙，冬冬偷偷地把記者拉到一邊，她悄悄對我說：“爸爸的眼睛不好，一直在外面打工為我賺錢，我覺得他太辛苦了，所以我就想努力讀書，將來找一個好工作，等我賺錢了，我要好好地照顧爸爸、照顧奶奶，回報所有像毛奶奶這樣幫助關(guān)心我的人?！?br />
準備開飯了?；丶业牡谝活D晚餐是媽媽特意準備的，雞肉，豬肉，豬肚……好多都是肉食?！斑@些都是德嵩最喜歡吃的，這個孩子從小就愛吃肉，我們這里的豬啊，雞啊，都是自己養(yǎng)的，菜也是自己種的，我大兒子難得回來一次，一定要讓他吃得好?！睆埖箩缘膵寢尶粗鴥鹤?，眼睛就沒舍得離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