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鐵里的超短篇
2015-08-10
王珺
認識蔣一談比認識他的小說要早。
那是很多年前,蔣一談還叫蔣談的時候。今年5月,讀了他的兩本短篇小說自選集和《中國故事》之后,我讀到《廬山隱士》(作家出版社出版)的試讀書。小32開,軟皮封面,很適合帶上地鐵閱讀。那一陣子,去一些比較遠的、陌生的地方,喜歡選擇地鐵,因為可以毫無掛慮地沉浸在文字中卻不用擔(dān)心迷失方向。在開往亞運村的5號線,在開往霍營的13號線,在開往不知要開到哪里去的北京地鐵上,我讀著蔣一談的超短篇,常常險些坐過站。
地鐵是城市生活中最日常的場景之一,在這里讀蔣一談以都市生活為題材的小說,會有特別貼切的感覺。地鐵里人的表情常常是麻木、冷淡的,人的腳步往往是匆匆忙忙的,這種背景和節(jié)奏里,小說中的人物顯得愈發(fā)真實、切近。
從《下雪了》、《一個獨白》、《傷害》等這幾篇超短的文字中,看得出小說家蔣一談的詩歌出身。用極少的文字描述人物、場景,甚至還有對話,結(jié)尾抖出的包袱有的天真,有的充滿機鋒,有的耐人尋味。讓人想起許多年前流行一時的小小說,味道卻又不太一樣。
站在地鐵車廂的門口,風(fēng)從上方吹過時,我讀那篇叫《風(fēng)》的小說。“風(fēng)在說:‘讓我好好吹吹你吧……’她閉緊眼睛,輕輕點了點頭。她聽見風(fēng)的更多話語,那是她所熟悉的人類無法說出的話語?!币粋€站在樓頂準(zhǔn)備結(jié)束生命的絕望的女人,在風(fēng)的撫慰下重新面對生。《坐禪入門》中的主人公,也是一個因離婚而準(zhǔn)備輕生的女人,結(jié)局比這篇更溫暖,也更玄妙。盡管他的小說到最后調(diào)子總會稍稍明朗起來,“生活總要往前走”,“我們總要跟自己和解”,但我依然在他的每一個故事里讀出傷口,這也許就是生活的本質(zhì)。
我曾經(jīng)特別詢問過他創(chuàng)作的靈感來源,他說:“我的作品絕大多數(shù)取自現(xiàn)實,但與我的親身經(jīng)歷無關(guān)?!彼敢獍堰@些年的生活體悟投射到他人身上,然后再反照自己。這就是他所說的“我手寫他心”吧。
讀過蔣一談的小說后,我驚異于他對女性心理的把握之細致入微。他的獲獎小說《林蔭大道》以及這本書中包括《離婚》、《溫暖的南極》等在內(nèi)的不少篇目都是以女性視角講述故事的。
他似乎還擅長寫孩子,這一點在讀自選集時就感覺到了,而這篇《花的聲音》更加印證了這種感覺。天真的,殘酷的,相互映襯,淡淡哀傷里有種深刻的疼痛。
蔣一談把自己的超短篇比作超短裙。我看到,無論是像熱褲那么短的還是稍長及膝,裙子上都綴著一些有趣的裝飾,比如《消失》和《蘋果》里的幽默,比如《一個獨白》、《殺死記憶》里的哲思,以及《七個你》的90后視角和趣味……
《溫暖的南極》在超短篇中的篇幅算比較長的,我從地鐵下來還沒讀完,在五路居地鐵站通往地面漫長的電梯上,我繼續(xù)讀這個關(guān)于女人尋找外遇的故事。電梯上行,我的耳邊響起小說中引用的梭羅的話:在相互關(guān)愛和相互傷害之間保持適當(dāng)?shù)木嚯x吧。
不久前,和蔣一談重訪大學(xué)時住過的西南樓,那棟樓現(xiàn)在是女生宿舍,而在很久很久以前,那是男女生混住的宿舍樓。蔣背著重重的雙肩背包,在樓下仰頭尋找他住過的323寢室的窗口。
蔣一談的小說與生活撞個滿懷,又與生活擦肩而過。這,算不算適當(dāng)?shù)木嚯x?
在書的扉頁,他引了夏爾·波德萊爾的“人生是一座醫(yī)院”。這樣說來,我們每個人都是病人,當(dāng)然,也可以是自我療愈者。
作家出版社最新出版的《廬山隱士》是精裝本,盡管比試讀本的軟皮封面稍稍增加了些分量,但還適合裝進包里,帶到生活的某些場景中去讀。
本文來源:北京晨報